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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樂水——記中國工程院院士沈忠厚教授
作者: 發布者:係統管理員 發布時間:2018-05-10 訪問次數:904

選自《中國石油大學報》2002313
本報記者王德釗


古語雲: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水,隨物賦形,富於變化。深處淵潭而古井不波,飛墜懸崖而處變不驚,動靜合宜,兼容並包。幽靜時澄碧萬頃,明亮如鏡;靈動處一瀉千裏,懷山襄陵。水之性,可謂窮天地而無盡。於是智者臨水,便有水的智慧源源不斷。
因為對水的鍾情,他的思維在千米地下與水交融;因為對水的執著,他的畫筆在方寸井底蘸水抒懷,濃墨重彩,不斷描繪石油鑽井領域的如畫風景。

山重水複疑無路
跟在別人身後,充其量隻能當老二,弄不好還會排到老三、老四的位置。


1928年2月,在四川省大竹縣一個偏僻的山寨裏,一個小生命誕生了。父母給他取名叫忠厚,希望他忠實立身,厚道做人。這也成了他一生做人的準則。
沈忠厚6歲上學。他聰明伶俐,勤奮好學,1947年,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國立重慶大學。重慶解放前夕的一天深夜,與重慶大學比鄰的渣滓洞集中營的槍聲把沈忠厚從夢中驚醒。第二天他和同學一起去掩埋烈士遺體,反動派殺人焚屍,集中營裏慘不忍睹。沈忠厚的心被深深刺痛,愛國情懷像春草般生長。為了實業救國,他選擇了最艱苦的采礦係,成為11位專攻石油工程方向的學生之一。他要讓黑色的太陽從地底升起。
單純的思想,孕育著堅定的信念:中國隻有甩掉貧油國的帽子,才能走向富強。
1951年大學畢業後,沈忠厚留校任教,與他一同留校的還有郭尚平。隨即沈忠厚帶領學生到玉門油礦實習,一呆就是一年,其間與王進喜成了朋友。1955年,沈忠厚調到成立不久的北京石油學院工作。後來,郭尚平和沈忠厚分別成為中國科學院和中國工程院的院士。
在北京石油學院工作期間,他參加了一次又一次石油大會戰。從四川油田到大慶油田,從大港油田到中原油田、勝利油田,走過一座座山川,趟過一道道河流,為石油教育事業的振興和石油科技事業的發展跋山涉水,轉戰南北。1958年四川石油會戰時,他是文昌寨區的副隊長,與他一同作戰的還有陳庭根等北京石油學院鑽井教研室的同事們。他們曾經七天七夜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實在太累了,便裹著油膩的工服在值班室裏打個盹。在沈忠厚的眼中隻有那高聳的鑽塔和誘人的石油,早已忘記了多年未歸的故鄉就在附近。
井場的艱苦磨煉了意誌,豐富的現場經驗奠定了他成功的基石。
1969年,北京石油學院舉校遷至荒無人煙的黃河三角洲上。沒有樓房,沒有水源,冬季寒風肆意削麵,夏天烈日暴曬當頭,就在這樣一片無法找到參照物的鹽堿地上,華東石油學院誕生了。
那個年代,煮鶴焚琴,斯文掃地。教學、科研像東營荒涼的冬天,被冰封了。同樣的土壤,結出的不一定是同樣的果實;同樣的環境,造就的不一定是同樣的人才。踏雪無痕尤堅定,青鬆風骨雪化時。沈忠厚思考著、等待著、準備著,他堅信,真理的光輝遲早會重新照亮被灰塵蒙蔽的心靈。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中國大地上終於迎來了科學的春天。
沈忠厚也開始了他的科研跋涉。
石油蘊藏在幾千米地下複雜而神秘的岩層中。石油鑽井付出的代價是高昂的。每打一口井要耗資幾百萬元甚至更多。要想降低鑽井成本,就必須提高鑽井效率。
當時我國的鑽井工藝技術基本上是步美國人的後塵,跟在別人身後,充其量隻能當老二,弄不好還會排到老三、老四的位置。沈忠厚不甘心。但是,如何提高鑽井效率呢?
一次偶然的機會,沈忠厚到成都飛機廠參觀,看到了水射流切割機。那小巧玲瓏的切割機切起合金鋼材就像切豆腐一樣遊刃有餘。他瞪圓了眼睛,半天沒眨一下——腦海裏靈光一現,困惑他多年的鑽井難題仿佛突然閃出一絲縫隙,讓他激動得想鑽進去看個究竟。
以柔克剛,不僅僅是武俠小說裏出奇製勝的高招。70年代,在美國有四大高新切割技術,其中水射流切割是最具誘惑力的。它不像激光束、等離子和電子束切割會在高溫下改變材料性質,而且不會汙染環境。在沈忠厚的眼前,開始噴射出一股比岩石還要強硬的水流。
他堅定地選擇了這個世界級的難題——利用水射流破岩技術提高鑽井效率。
他開始利用看起來柔弱的水向堅硬的岩石宣戰。
從此,溫柔而清澈的水,普通又神奇的水,成了他後半生的伴侶。

水擊石穿尋地火
別人沒做過,我們做了;別人花錢多,我們花錢少——這就是創新。


滴水尚且穿石,隻要給水以足夠的力量,便可穿越經年累月的時間之旅,瞬間穿石、碎石。在沈忠厚看來,利用水的力量,完全可以衝開岩層,獲得噴湧的油流。
早在60年代初期,國內有人開始研製加長噴嘴鑽頭,但因無法解決的技術困難而被迫中止。70年代末,沈忠厚卻再次把目光堅定地定格在這個難題上。
把神話變成現實需要有不同於尋常的思維和精神,需要衝破世俗固有的觀念。
多少年沒有成功,現在能成功嗎?” “美國都研究不出名堂,你還懷疑人家的技術?” “沈教授,你選的課題,是不是步子邁得太大了?” ……
麵對懷疑他十分堅定,不撞南牆怎知牆硬?
但是,撞倒南牆談何容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那時的科研條件很差,連最基本的設備也沒有。怎麼辦?等米下鍋絕對不行。
自己造!材料哪裏來?經費那裏來?
想辦法!從此,勝利油田的廢料廠便經常可見尋寶人的身影,被尋回的寶物一天天構築起沈忠厚的實驗架。
但一連串鑽井的不解之謎卻令他步履維艱。從理論上,在噴射鑽井中,要想提高效率,提高鑽頭進尺,就必須要提高水射流在井底的工作效率。問題的關鍵是要搞清楚射流自噴嘴出口處落到井底這一段的水力參數分布情況。在130-170毫米的噴距範圍內,有3股射流出射、反射、相交,又與井壁、鑽頭、岩屑互相作用,問題的確很複雜。曾有一度,他有種老虎吃刺蝟——無從下口的尷尬和苦惱。
帶著這種困惑,沈忠厚第一次跨出國門。
1981年3月,美國西南路易斯安那大學,多了一個忙碌、執著的東方學者的身影。
一天,美國噴射鑽井的奠基人、噴射鑽井權威戈恩斯教授來休斯敦做技術講座。戈恩斯教授的精彩演講贏得了全場人的熱烈掌聲。講座結束後,沈忠厚匆匆走到他麵前:ProfessorGoins,您為什麼隻計算鑽頭噴嘴出口位置的水力參數,不計算水射流到達井底位置的參數?而隻有井底位置的射流對鑽井破岩才是有效的。
70高齡的美國專家愕然地望著這位來自東方的學者,半天沒有說出話來。爾後,他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又聳了聳肩:ProfessorShen,我不是不想計算,是太複雜了。您要是能把這個謎底揭開,您便是……”說著戈恩斯教授豎起了大拇指。
麵對權威的無奈,沈忠厚握緊了拳頭,心中發誓:等著瞧吧。
徜徉在路易斯安那大學幽靜的校園中,沈忠厚感慨萬千。他想到國內傳統的科研課題有相當一部分是跟在人家後頭跑,要想實現中國科研領先的夢想,必須要有敢為世界先的勇氣,必須衝破思想上的禁錮。
當時,沈忠厚與郭學增、周廣陳等住在一起,他們輪流做飯。沈忠厚不會做飯,輪到他時他就煮麵條。這樣,沈忠厚在美國學會了煮半生不熟的麵條。但是他所學的8門課程卻是高質量的,門門以優異的成績結業。
回國後,他到昆明參加一次學術會議,與謝象椿同住一室。謝象椿是當時國內的湍流射流理論專家、石油勘探研究院的特聘顧問。沈忠厚向謝象椿討教:能不能把噴嘴出口到井底的水射流參數納入定量計算的範疇?
沈教授呀,你們的噴射鑽井從噴嘴出口到井底一段的射流情況好有一比,那就是一盆糨糊,糨糊一盆!”“兩盆糨糊對沈忠厚是當頭潑下的涼水。
國外專家束手無策,國內專家無路可走,這塊骨頭沒人能啃了嗎?
從昆明回來後,他對自己的研究生孫慶孝和助手徐依吉說:咱們啃啃這塊硬骨頭!
他按照傳統的思維模式,開始尋找水射流在各種階段的衰減變化的規律,企圖找出計算方法。但是,正像謝象椿所言——“是一盆糨糊
有時候,成功僅僅需要一場觀念的革命,需要一種超乎尋常的勇氣。
在他苦惱而無奈地對著鬼打牆的理論障礙時,痛定思痛,他決定倒行逆施,走另一條路——用大量的實驗數據來構建理論計算模型,再用可知的理論檢驗實驗成果——實驗與理論研究相結合。
從此,一場水射流鑽井技術革命開始了!
室內實驗——1981年始,他和助手在實驗室進行了大量煩瑣、枯燥的實驗工作,用兩年的時間反複進行室內模擬,取得了大量有價值的數據。
理論攻堅——1982年到1985年。他在取得的實驗數據基礎上開始著手研究井下淹沒非自由射流動力學規律,在理論上取得重大突破。
理論應用——利用井下淹沒非自由射流動力學規律設計鑽頭噴嘴,繼續進行反複的室內模擬實驗,用兩年時間發明了新型加長噴嘴牙輪鑽頭。
現場實驗——又是兩年,在現場實驗中不斷完善。
成果發布——1989年,是鑽井行業值得慶賀的一年。他的新型加長噴嘴牙輪鑽頭順利通過了石油天然氣總公司的鑒定,專家組認為該成果達到國際先進水平。
從1982年到1989年,整整7年,石油大學第一代新型加長噴嘴牙輪鑽頭問世。
1988年3月,他的研究成果在美國SPEDrillingEngineering上發表。當這個難倒了世人的謎被他揭開時,各國專家震驚了,他們承認,是中國人解決了這個世界級的難題。
他想起了當年美國戈恩斯教授的話,立即給戈恩斯寫了信,並寄去了論文。
戈恩斯回信說:ProfessorShen,你是最棒的!沈忠厚仿佛看到戈恩斯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成果應用——新型加長噴嘴牙輪鑽頭在十餘個油田推廣應用,平均機械鑽速提高25%_30%,平均鑽頭進尺提高35%_40%,使用了約3300隻鑽頭,創造直接經濟效益1.65億元。
第一代新型鑽頭的研製成功確定了他獨特的科研思想:科學研究是為了認識世界,工程技術是為了改造世界,我們既要認識世界更要改造世界。他選擇了三部曲的科研方法,即帶著工程問題從應用基礎理論研究入手,通過室內實驗尋求答案,再到現場檢驗,進而轉化為生產力。他對創新的理解樸素而簡明:創新就是有效益,別人沒做過,我們做了;別人花錢多,我們花錢少——這就是創新。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沈忠厚像奔騰的江水,一刻不停地向下一個目標衝擊。
如何提高射流在井底的破岩和清岩效率,是沈忠厚經常思考的問題。如果能將水力機械中極具破壞性的空化現象化害為利,用於石油鑽井,必將大有作為。於是,在研製新型加長噴嘴牙輪鑽頭的同時,他又把思維伸向另外的方向。
1982年,他開始研究自振空化射流鑽頭——第二代鑽頭。這意味著什麼?空化射流是一種紊流射流,流束內含有大量的空穴和氣泡。射流通過精心設計的諧振管出口收縮截麵時,會產生壓力激振。此壓力激振反饋到入口處與脈衝射流疊加,當激振頻率與射流本身的頻率相匹配時產生共振。共振時在射流中產生高強度的渦流環,而渦流環中心會促使水從液相向氣相轉變,產生更強的空化。空穴在岩石表麵破裂時能產生相當高的壓力脈衝,因而更能有效地破碎岩石。空化射流衝擊壓力比連續射流壓力高8.6-124倍。如果能夠控製空化產生的衝擊壓力,將在井底造成天翻地覆的變化。
沈忠厚與李根生、馬加驥一道,成功地將自振空化射流用於地層處理和解堵,至2000年,在11個油田400多口井上應用,增產原油10萬噸,增注水290萬立方米,創經濟效益1.75億元。
1991年8月,阿根廷,第十三屆世界石油大會。在這次國際石油界最高學術會議上,國內共選送了100多篇論文,隻有2篇被組委會選定在大會上宣讀,沈忠厚等撰寫的論文《新型射流理論及其鑽井工程應用前景研究》像一枚重磅炮彈,再次引起震動。
當時,他正在日本考察,不能出席會議,由他的博士生汪誌明上台代為宣讀。出席會議的各國專家看到一個毛頭小夥上台,十分驚訝。
怎麼回事?
開玩笑!
唉,中國人!
嘈雜的議論聲四起。但是當汪誌明介紹完困惑各國專家多年的精辟理論時,會場逐漸安靜,繼而鴉雀無聲,最後報以熱烈掌聲。
天哪,中國人!與會的各國專家和權威被他的理論和構想迷住了,稱它為走出迷宮的最佳路徑。在科學研究上,沈忠厚是永不滿足的,是貪心的。
他貪心的動力是水流激蕩的無窮樂趣,他貪心的目的是為了給國家創造巨大經濟效益。他貪心的結果是發展了機械水力聯合破岩理論,發明了第三代鑽頭——聯合破岩鑽頭。
繼第三代鑽頭的研製成功後,1997年8月,利用第四代鑽頭——旋轉射流破岩技術,與弟子王瑞和、楊永印等在遼河油田鑽出了我國第一口徑向水平井,填補了我國在該領域的空白。采油量較以往增加了7倍,發展前景極為看好。
1998年,沈忠厚70壽辰。石油大學原校長楊光華題詞祝賀:水擊石穿尋地火,披肝瀝膽為人民。這是對沈忠厚科研工作的高度概括真實寫照。

海納百川容乃大
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個人離開集體,必將一事無成。


成功的人身上都有共同之處,嚴謹、執著和樸實。肯於為他人創造成功的機會,並非是每個人能夠達到的境界。如果一個學者同時成為出色的管理者,他必將是一個有魅力的人。
沒有沈教授,就沒有水射流研究中心。他的合作夥伴如是說。我從來不否認個人的作用,但沒有集體不行。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個人離開集體,必將一事無成,所以要擺準個人的位置。這是沈忠厚對自己的定位。
正如他所言,從1981年開始從事水射流的研究,他與他的夥伴們便開始了寂寞而艱辛的曆程。從第一代加長噴嘴牙輪鑽頭的問世到徑向水平井的成功,大量的數據、反反複複的實驗、現場的一次次奔波,單憑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實現的——這一切離不開集體的力量。
沈教授在學術上非常嚴格。跟隨他的人都了解他的脾氣。在學術上不能有絲毫馬虎!沈忠厚堅持原則。助手們知道,誰要把實驗一次得出的數據交給沈教授,肯定被退回來:我要你連續三次重複實驗得出的數據!”“五四青年獎章獲得者秦文貴曾在沈忠厚的實驗室中完成了畢業設計。1999年,他回到母校接受校友之星稱號時動情地說:我跟沈老師做畢業設計的3個月沒有休息過一天!而作為導師的沈忠厚又何曾有過星期天、節假日。
他把握方向。大家佩服沈忠厚看得遠,看得準,大家在研究工作遇到難題,都願意請他指導。年輕人說按沈老師指的路走沒錯。20年來,水射流研究工作一直是他在掌舵。他把一個搭在屋簷下,隻有6平米的露天實驗架發展成為頗具規模的水射流研究中心。
他獎罰分明。沈忠厚帶兵要求嚴格。追求個人的發展進步是人之共性,但必須顧全大局。隻想個人出人頭地,到頭來必將弄得一地雞毛放心大膽地幹,出了問題我負責!這是沈忠厚的承諾。但是如果有人違背了原則,挨批評也是逃不掉的。沈忠厚為研究中心建立了一整套完善的規章製度。從年度規劃、科技推廣、技術服務到財務管理、資料管理、技術保密。有了製度,沈忠厚首先自己模範執行。每年年底,他總是打電話給係主任說:我去東營把研究中心的年度計劃完成情況向你彙報一下。係主任其實也是沈忠厚的學生,忙說:沈老師,我們到您那裏去吧。沈忠厚總是說:不行不行,我彙報,你考核,我到你那去!
他願做年輕人的墊腳石。這是青年教師敬重他的原因之一。他對年輕人委以重任,壓擔子、放開手,給他們提供自由發揮和創造的空間。作為課題組的帶頭人、引路人,他時刻沒有忘記為年輕同誌解決生活、工作中出現的各種困難,排除年輕同誌的後顧之憂。
實驗室不是世外桃源,有人相中了沈忠厚的十幾項中外專利,拉他下海。市場經濟的浪潮攪動了研究中心往日的平靜。
沒有足夠的研究經費,下麵的項目無法進行,科研應該以錢養研課題組的人分析。
以您的世界領先技術,足以獲得巨大利潤,機不可失。同事們躍躍欲試。……
本來對下海有些心動的他,突然在各種鼓勵中平靜下來:我們要上山,不要下海!
啊?!
人們驚詫,人們不解。爾後大家明白。
沈忠厚看重效益,科學研究的目的就是要提高生產效率,創造經濟效益。但是他更懂得急功近利難以成就大事業。耐不住寂寞,就不可能爬上科學的頂峰。他常說:笨一點的人比較適合搞科研,因為他們能坐得住冷板凳。聰明人為了盡快得到效益會不斷改變研究方向。淺嚐輒止,心常旁騖,是很難在學術上有重大突破的。
科學來不得半點鬆懈,名利的誘惑會使科研的航船擱淺。他的水世界是清澈的,他的心是透明的,不摻雜一點渣滓。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沈忠厚麾下,有人擅長理論研究,有人主攻成果推廣,有人善於實驗設計,有人長於工藝製造,這是一支老中青結合、能打硬仗、團結向上的隊伍。

春雨潤物細無聲
有十分熱,發一分光。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他以自己的方式,把知識和做人的道理變成春雨,滋潤著每一個學生的心靈。
高校教師的首要任務是育人,育人包括傳授知識和教學生做人。這是他對教師這一稱謂的理解。
沈忠厚1955年成為北京石油學院一名年輕的講師,在當時這算得上是高級知識分子。195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62年他晉升副教授。沈忠厚在北京石油學院主要講授《鑽井工程》這門課。《鑽井工程》是石油鑽井專業的一門重要的專業課,分3個學期講授,共250學時。當時,隻有副教授以上職稱的教師才能講這門課的。沈忠厚和劉希聖副教授輪流為各年級學生上課,一講就是幾年。文革期間,他遭到批鬥,罪名是獨霸講台有十分熱,發一分光是他的名言,這說的是厚積薄發的道理,他從不把書本內容照搬到黑板上。他對講課的體會特別深,他說:講課真累,一要備好課,二要有實踐知識,三要講究講課藝術。隻有這樣,才能把課講活。不管講過多少遍的課,每次上課前他都重新備課,及時補充國內外最新信息。完成講稿之後,他還另外編寫一個提綱,理出重點、難點。
哎,沈教授怎麼隻拿個小紙條來上課?有許多第一次聽他上課的學生感到納悶。
沈教授怎麼一張紙講半天?很是吃驚。
原來如此!上課次數多了,學生們才了解到沈教授是有備而來,胸有成竹。
1980年,華東石油學院成立鑽井培訓中心。中心決定從美國聘請一名專家給學員講課。不曾想,老美在報酬上來了個獅子大開口:一天兩千美金,包括節假日。
鑽井培訓中心主任夏月泉礙於囊中羞澀,找到沈忠厚。
好家夥,我一年也掙不了兩千美金!有這些錢能買多少設備,能幹多少事啊!
幹脆,我們自己講。
有意思的是,外國專家講的幾堂課,引起了大家的反感。老外把學員的水平看得太低,講的內容粗淺而無味。沈忠厚則不然,他有多年現場經驗,了解鑽井工程師的需要,講的都是與實際相結合的有用的東西,而且深入淺出,大家聽了連呼過癮
1971年他開始帶71級學生,一身兼四職——班主任、輔導員、支部書記和專業課教師。他與學生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學習。1974年,學生畢業了,他卻在醫院的病床上躺了整整一年。
滴滴汗水,誠滋桃李芳天下;點點心血,勤育英才澤神州。沈忠厚可以說是桃李滿天下。在他的學生中,有教授、博士生導師,有學術帶頭人、高級工程師,還有的走上重要的領導崗位。他的博士生王瑞和的博士論文曾被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一位流體力學權威譽為:在旋轉射流方麵既有理論上的突破,同時在徑向水平井的應用上也取得了效果,是我多年未見的高水平論文。如今,王瑞和已經是獲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的專家。沈忠厚的另一位得意弟子李根生已入圍百千萬人才工程,並獲得國家傑出青年基金資助。徐依吉也是中心的一位得力幹將,是山東省富民興魯貢獻獎獲得者,山東省專業技術拔尖人才。
春風細雨,潤物無聲。種子從萌芽到參天大樹,怎離得開雨露的滋潤?

問渠哪得清如許
人生在世,把自己要想得少一點,心情也會愉快得多。


沈忠厚的成功有幾句話沈忠厚經常掛在嘴邊:老實人最後不吃虧,要以誠待人。”“忠厚老實(老師)是大家對他的愛稱,是對他老老實實做人的讚許。
人生在世,把自己要想得少一點,心情也會愉快得多。沈忠厚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或許正因此,73歲的他仍然身體健康,精神矍鑠。
1997年,他和同事乘坐大頭車(日本五十鈴車型,空載時可以把人從座位上顛到車頂)到中原油田勘察徑向水平井項目。卡車上下顛簸,別人都難以入睡,而坐在司機副座上的他卻把鞋一脫,雙腳往前玻璃一蹬,呼呼睡起了大覺。
該吃飯了。
想吃點什麼?看到年近古稀的他睡得正香,同事實在不忍叫醒他。
哦,要趕時間,隨便一點吧。
於是,在路邊的小攤上,幾個包子,一碗麵條,他吃得很香,然後,樂嗬嗬地一拍肚子:飽啦!
1991年,他與弟子李根生到日本與東北大學合作搞研究。
五月的日本,處處櫻花盛開,鶯飛草長。
日本東北大學的小濱教授準備好遊船,盛邀師徒去仙台觀海。機會難得,已奮戰了幾個月的他完全有理由盡情領略一番異國風情。
不?!
日本教授不理解!休假時節為何不外出遊玩?
弟子理解!
李根生與他同屋居住,為了收集資料他們每日早起晚睡。李根生深知,在恩師眼中,每一秒鍾都是無價的。平素他不苟言笑,可是,一張口,他總是滔滔不絕。不管你采取什麼方式引開話題,他總能夠自然地轉到他的專業、他的研究上。每天二人工作完畢,老師開講,弟子依床聆聽,老師越說越興奮,弟子的眼皮隨著時鍾滴答聲越來越沉。
好,好,不說了,睡覺。
一倒頭,鼾聲頓起,該輪到李根生睡不著了。
在日本的半年時間裏,他們完成了5篇高質量論文的初稿。日本教授麵露驚訝,是做夢做出來的?
天知道!
他愛事業,為之付出的是一生的心血。
他愛黨,用攻關的勇氣和敞亮的心扉潛心奉獻。
他愛家庭,卻把家庭的全部重擔放在妻子羸弱的肩上。
選擇了水伴侶,他像墜入情網的戀人,忠貞不渝,奉獻出所有的時間和精力。真正的妻子可就受委屈了。
與羅先容結婚後,生活上的拮據養成了他們樸素的作風,冬天一身工服,夏天一件汗衫。但是夫妻二人的心中卻有著同樣的執著——他愛事業,她照顧他。
1959年,沈忠厚患上了支氣管病,左肺被部分切除。這樣的身體,沒有影響他對事業的追求。妻子擔心了: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呀?
我還年輕哩,不幹事,不成廢人了?他樂嗬嗬地笑。
……”妻子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輝煌事業的背後是妻子默默的支持和無微不至的關懷。妻子是會計,白天同樣擔負著繁雜的工作。下班後,妻子從鄰居家接回孩子,做好飯,等著沈忠厚回家。而他經常回到家已經是深更半夜了。但不管多晚,妻子總是為他端上熱了又熱的飯菜。
兩個兒子都是羅先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上幼兒園,上小學,他沒有接送過;孩子生病,他沒有帶孩子看過病;孩子學習,他沒有輔導過。沈忠厚把學生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但是對學生比對自己親生兒子的投入要多得多。因為沈忠厚經常出差,在家時回來也很晚,兩個孩子對父親最深的印象就是爸爸總是不在家
多年的操勞使羅先容患上了嚴重的腰椎尖盤突出和骨質增生症。沈忠厚卻因工作太忙,20年了,也沒有帶她去好好診治。後來妻子疼得已經無法直立,他才帶她上醫院。